一三年四月三日拾遗:摘抄,杨昌济几篇文章

法国一七九三年大革命,直到一八七一年还赔了一场大败仗,才算共和成立。如今不是轰轰烈烈世界上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国家吗?眼界放远些啊!力量放韧些啊!那么世界就没有一件悲观的事。

须知凡一种思想,总是拿他的时代来作背景。我们要学的,是学那思想极根本精神,不是学他派生的条件。

旧按:所以文不必判古,思想尤重中之中。

在如斯之年代(亚里士多德之后),各国人之安慰幸福不能赖国家社会宗教客观之状态以维持之。欲全各人之安慰幸福,不能不依各人主观之方法。柏拉图及亚以为欲成个人之德,全个人之福,除依社会生活之外别无其道。今也失可赖之社会,失可赖之国家,是等社会国家反。

在如斯之境遇。有一根本问题生焉。即如何满足各人之主观使脱不安之境遇之一事也。哲学科学皆为此目的之方便。各个人欲免去如斯之不安。不如依赖从前之宗教。又不能依赖国家。即说明宇宙理解万物之哲学思想既无助于使自己安静实际之目的。亦无何等之价值。

运之关系于成功也如是;然则人必赖运而后可以成功乎?运者不可知,则吾人之为人,将听之于不可知之数乎?人生如航海,运则风耳,潮耳,风潮不利,吾之舟将终于淀泊乎?将听其覆溺乎?果其船有航行之器具及其能力,则岂风潮所能阻?⋯⋯人苟有成事之智力与勇气,运亦不足以厄之;况人之一生,未必全无侥幸之机会,特怠惰者不能利用之耳!

人生仅须臾耳,岂有叹息凶运以消耗光阴之暇;成功不向吾来,吾即当向成功而往,衣无犹豫之时。

古今来成大功立大业之人物,人体软弱者得十人,而强壮者得百人之比例。

身体柔弱之书生,在学堂中与同学相竞争,亦间有胜人之事,而一朝处身于社会,遇人生之大竞争,终不免让身体健壮之人获得胜利。⋯⋯不注意于饮食,不知卫生者,等于异端之人;实则不顾身体而耽学问或他项事业之人,其罪与不顾智育德育而溺于肉欲者无异。人类而不注意与体育,决不得谓为已臻于文明极盛之时代也。

即如“寄居蟹”,虽非完全之寄生虫,然以其久居于他动物辛苦缔造而成之介壳中,遂致失其住居于激浪怒涛中之礁石间之性质,并失其天然之甲。⋯⋯大凡世上无独立之精神,惯依赖他人之力以为生者,不独动植物为然,其余一切有生之物,皆必受如此之处罚,而不能幸免者也!

故人苟欲立身于斯世者,必须先养起独立精神。法兰西人之谚云:“人必自助而后得天助。”人苟欲得富贵利达名誉道德信仰者,须首先绝其依赖根性,坚持自助天助之主义,独立独行,不衣他人之衣,不食他人之食,恃己之力,凌风波,冒艰险,以希望终得达于富贵利达名誉道德信仰之港。

欲立身于斯世者,无异于兵士之欲立功于战场;其至紧要之秘诀约决断。吾人无论具何等之才智,苟缺乏此种美德,遇事前后逡巡,左右踌躇,则所谋之事业,立为他人所先得,此必然之势也。心无决断之人,每办一事,辄以为如此则此处有障碍,如彼则彼处有危险,因此之故,常不着手兴办,往往终身为无功无名之人。是以吾人欲立身于斯世,每遇应办之事,当如严冬游水,一心猛进,不顾前后,跃入水中;若徘徊于河滨,思水中之寒冷,则永无实行之时矣!抱如此之忧虑时,或反生近忧。

惜哉!以天下第一之人,乃因无决断之心,致为多数事物而分其精神,致不能断然竟入于主一无适之学问界,前后犹豫,左右踌躇,而过其一生也。